Andree Guo 的故事

阿滋海默症走入我的生命中


(廣東話)

我的英文名字是Andree Guo。我是從上海過來的,過來以後我一直和我媽媽生活在一起。我是90年過來的,和媽媽生活了很多年。2000年左右,我發現媽媽在行爲和語言上有些奇怪,和以前不同。那時候我還不認識阿茲海默症,所以我問了一些朋友,那些朋友有些是醫生,他們說要注意我媽媽、經常陪伴他。那時候我媽媽剛退休,到了2002年我們覺得真的應該要去看醫生了。剛好我媽媽的家庭醫生廖醫生就是老人專科,對這些病症有瞭解,他和我說因爲我自己身體不好,本身有高血壓和很嚴重的類風溼關節炎,血糖也高,兩個膝蓋是畸形的,走路不方便,然後我先生有心臟病和高血壓,他說我們這樣照顧老人真的不方便。正好我女兒那時候也在,他也跟我女兒說要多關係你媽媽的身體。醫生後來介紹我們讓我媽媽去參加老人的日間照顧中心,他說這樣我們白天的時候心裏放心些,可以上班。白天媽媽去日間照顧中心,醫生那時候也有給我測試發現我有憂鬱症。因爲就是一直擔心。2002年那陣子正好灣區不是很景氣,我先生又回上海去找工作,我一個人在這裏照顧我媽媽,心理壓力真的很大,每天開車的時候我就在想,我是不是在高速公路上出車禍死了一了百了,我就不去想麻煩的事了。

我自己上班時會不自覺得眼淚流下來,同事也很關心我,他們後來跟我說,你就每天上班時跟我們講一些你跟媽媽發生的事,這樣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以後,可以釋放一些。在日間照顧中心,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候我認識珮寧(Peining Chang, Alzheimer’s Association)。剛好珮寧到那邊給我們家屬每個月上一次課,這樣大家可以抒發一些心中的鬱悶和苦處,從那時候我才認識阿滋海默症。我那時候學到的非常有用,一直到2015年我媽病重最後過世。日間照顧中心的義工說我媽媽非常喜歡到那裏,她經過學習後,有些行爲反而比以前理性。她後來會跟人家說:「我這個女兒對我最好。我最喜歡。」我聽了以後也很欣慰。在那邊我媽媽會畫畫、打麻將,她畫的畫在阿茲海默協會辦的活動中還拍賣了240美金,她很高興。因爲我媽媽有去法國留學,她的祖母是法國人,所以她的法語比英文講得還好,有人去訪問時講法語她還會幫忙翻譯。她在日間照顧中心我就像是幼兒園的家長,很高興我媽在那邊好像有進步。我媽媽是家中的大姊,所以喜歡管人,在那邊她也喜歡管人,我媽會管其他人,要他們吃東西,上課打瞌睡我媽也會叫他們唱歌、不可以睡覺。那時候我心裏滿開心的,我經常會帶我媽媽一起去聽珮寧的課程,所以珮寧對我媽媽也很瞭解。

我媽從病重到去世非常快。那時候我先生剛好很嚴重的心臟病,還有動手術,所以我同時照顧兩個人壓力也很重。那時候我媽住在公寓裏面,那時候住在那裏的另一位老人去世了,我媽就感到自己差不多了、也要走了。這件事是事後公寓裏其他的老人告訴我的。在這之後,我就感到應該把一些事情推廣給更多人。我感到現在社會上,子女們沒有想到父母將來會變成這樣,差不多和我同年的人也沒想到自己將來可能會這樣。這個病是無法預知的,是生活中漸漸發展的,一旦發現,藥也一定要吃。我媽有段時間覺得自己可以掌控用藥,會自己打電話refill,結果後來發現她很久都沒有吃藥。她很生氣我查她的東西,但我一查我說不行,她病的很厲害,吃的會藏在衣服裏,把水全部放在鍋子裏擺滿廚房。吃了藥後,不是說轉好,但行爲上有好轉,心情比較放鬆,晚上也睡得好點。我覺得社會上大家都應該瞭解這個病,所以我在阿茲海默症協會上課,現在做講師宣導,今年初參加Sacramento倡導活動。

在這過程中,我跟著我媽媽一堂堂課聽,接觸很多家屬,所以也學到很多。我中間還開了類風溼性關節炎的手術,等好些後我參加更多的課程。鼓勵大家上課,現在都在網上上課。像我學到最初期剛發現的時候,有時候子女較多的家庭,會有些家庭的糾紛,尤其有些兄弟姊妹住在別的州,照顧上會有糾紛,好像在推卸責任,所以大家要經常聯繫。另外,老人家吃東西的改變、或者拒絕吃東西,會營養不良,怎麼做一些老人家比較容易消化的東西也很重要。

妳知道,老人以前他們叫失智症癡呆症,所以很多家庭是抗拒的,不肯跟外人說或不肯承認,覺得老年正常就會發生這些事情,不會說這是病。所以老人家很難糾正他們的想法,所以如果要研究,要年輕人、這些老人的子女來幫忙。

我們有跟政府申請,有人會到她的家照顧她的早餐。我下班後會去看我媽媽,有時候帶些東西去。我媽媽是自己選那位照顧者,是一隊夫妻,他們也會帶我媽媽出去吃飯。週末我和姐姐會把媽媽接回家自己照顧。這樣給我媽媽多接觸一些人,多一些活動。醫生建議我出門上班時,要讓他參加一些團體活動。

其他照顧上的挑戰真的很多。我們家有棵柿子樹。我媽會挑漂亮的大的柿子藏起來,結果有天我發現她把一包衣服丟在垃圾桶裏,裏面有發黴的柿子,因爲她忘記了。還有吃藥的問題,真的要提醒她,不然她會把要藏起來,所以要知道她喜歡藏東西的幾個地方。還有廚具,我是把開關藏起來,因爲她煮東西會忘記。我們一般只讓她用微波爐。

2009年時我參加珮寧主持的一年一度的會談,我有舉了一些自己的例子。結束後,好多聽衆來跟我說家庭裏發生一模一樣的情況,還有人抱著我哭,我也想哭。很多故事其實很類同,剛開始我媽發生狀況時,我哥我姊有種覺得我把媽媽的病情故意說得很嚴重。一直到後來有一次我哥帶我媽出去旅行時,我媽就沒有吃藥好多天,結果我哥哥後來受不了,因爲我媽會走在馬路中間,站在那邊不走,我哥要攙著她走還是不走,還用指甲掐他。其實這就是發病了,但我哥不知道,後來他才知道半夜我媽會起來敲房門說要回家,這就是沒有把用藥管好,他才知道我不是在瞎說,是真的有發生這些事情。

有好多人沒有接觸過這個病,所以我在推廣活動和課程的時候很多人有很多問題,像會問上這些課程要不要錢。還有健行募款活動,我連續好幾年參加,以前還推著媽媽坐輪椅走過。有些人怕上網報名很複雜,所以如果報名方式可以更簡單些會更好。

有些老人家不會上網找,有時候中文頁面找一找變成英文,或者有其他問題就找不到了。

我要補充說,我媽在沒有生病之前是很獨立的,你想她一個人到美國,在這裏有上班,還有在這裏學英文,上補習班,自己開車。她會跳舞,而且跳得很好,跳交誼舞,還會唱歌、織毛衣、畫畫也很好。她在日間照顧中心拼圖也是第一名。所以雖然她生病了,有些東西忘記,但思慮邏輯還是很清楚,還很喜歡跟人吵架。在日間照顧中心還有打麻將,在那邊腦子還是有鍛鍊,還會做一些鍛鍊身體的活動。那邊的義工還說過,媽媽在那邊的變化很大,可以寫論文了。我媽平時在家會打電話給朋友。後來她的朋友問我:「你媽媽還好嗎?」我說:「很好啊!」她的朋友說:「因爲好久沒有接到她的電話了。」後來我仔細觀察,我媽媽接電話只會問:「好久沒見,你好嗎?」接下來已經不會主動和別人講,過了幾分鐘後又說一次好久沒見,可能她自己也感覺到不知道怎麼接下去說話,所以也就漸漸沒有在打電話了。

2000年左右,那時候我們不懂阿滋海默症,以爲人老可能會這樣,在公衆場合我媽媽會在買菜的地方,擺東西一行一行中間,聽見音樂會跳舞,知道歌嘴裏還會哼,我感覺很難爲情因爲大家會看我。後來我把這些事連起來,可能那時候就有一點生病了,因爲她控制不住自己。那時候我很忙,上完班有時候還要加班,等我回到家,廚房的餐具放到我找不到的地方,炒菜的鏟子被放到鞋盒裏。有些櫃子打開,會發現有拖鞋,她還會把五加侖的水桶拿到房間裏。我先生特地貼了一張紙,提醒她不要自己提水,要叫人幫忙,怕危險。我女兒說:「外婆,你這樣拿水萬一摔倒了,我們反而更忙,我不用上課、媽媽不用上班了。」後來我們在看的見的地方都貼了紙條,提醒她不要煮東西、搬水,滿辛苦的。那時候我女兒有一瓶乾燥花,我媽不知道,說這瓶花太乾了,我們都不知道她有澆水,有一次我下班回家一打開門全部都是蒼蠅。後來我清房間找原因,發現原來是從這瓶花裏出來的,下面都爛掉了。家裏沒有一天感到放鬆安靜,每一天神經都很緊張。後來我覺得這樣不行,正好我媽媽有Kaiser保險,在那裏看醫生。醫生剛好是看老年病的醫生,他說媽媽不能一個人單獨的時間太久,一定要有人跟她講話,所以可以去教會、參加團體,還介紹一個天主教會辦的日間照顧中心。我剛去的時候,那家日見照顧中心測試我,說我有嚴重的憂鬱症,讓媽媽在那邊我纔有喘息的機會,要自己休息好才能照顧媽媽。媽媽在那邊很久,我參加家屬的喘息活動,珮寧還找人來講課,請人來指導我們,我就比較知道怎麼照顧我媽媽。在家裏碰到一些事的時候,我會走出房間,深呼吸,再回去就不會發脾氣,他不是小孩不能罵,又是自己的媽媽。有一次,我先生剛好回家,我媽盯著他問了些東西,因爲他剛好不舒服坐在那裏,我說就讓他一個人竟在那裏,我媽就發脾氣說她是長輩爲什麼要指揮我,然後手指指著我先生的鼻子,我先生也生氣站起來,這下我著急了,說她們兩個都是病人不要發脾氣,我夾在他們兩個中間摔了一跤,我有關節炎不能摔跤,會暫不起來,但我摔跤後,法上分散了注意力,兩人趕快把我扶起來,剛剛吵架的事情就都忘記了。

我媽吃老年人骨質疏鬆的藥,須要早上一醒來馬上吃,後來我跟醫生說我不能給他吃,因爲我找不到他什麼時候醒的。他有時候半頁叄點鐘起來,會吃餅乾,又回去睡,早上野不確定什麼食後再醒來。老年人一般比較早睡,但她也不是很早睡,一直到後來我才注意到他睡眠不固定。我們在家還裝了傳感器警笛,在牆角轉彎的地方、走到大門的地方裝,會逼逼響,想了我們就知道要福他回去,也修防範的措施。後來我先生感覺到我的壓力太大,所以我們找了老人公寓。

她在老人公寓,我們請了人照顧,從她回到老人公寓到晚上睡覺有人陪著他,我下班後會去陪她一下,或者帶一些吃的東西,她睡覺後我再回家。有食後我和我先生會陪她在他的老人公寓吃頓飯。

一直到最後我媽走了,她都沒有不認識人,所以我一直沒有注意到她到末期。到後來他的吞厭很困難。她記憶中想認得的人,譬如好朋友,她都還認得。她最後在養老院那邊的工作人員有經驗,跟我說要我聯繫我媽媽的好朋友來看她,他們也很驚訝她都認得這些好朋友。她有時候還是很聰明,會說:「我腦子這麼不好,那些電腦換了主機、機心就好了,如果我腦子換了一個不是也可以好?」她這樣子跟我說過。有時候她的回答就像這樣,好像比較正常。

她看到我有朋友來,就很開心,很喜歡熱鬧,會穿好衣服打扮好、化妝好。她會說:「好久不見。」但她回房間再走出來後,又會說:「你們什麼時候來的?好久不見。」叄次以後,他們就會問我你媽是不是有生病。這個好客、喜歡熱鬧的個性一直保存到老人公寓。她在那裏滿喜歡跟人說話,樓下的接待先生是越南人,我媽會跟他說法文。他說我媽媽法文講得很好,比英文還好。

因爲我有哥哥姐姐,我們本來想做準備[讓媽媽去養老院],但根據日間照顧中心的人,他們說應該不用,因爲她會自己吃飯,自己選衣服穿,幫她挑她還不喜歡。到最後要用成人尿布時,我和我姐姐花了一番功夫,因爲她覺得自己還是滿正常的,但是有時候會失禁,所以我們想了辦法在她的櫃子裏放入尿褲。